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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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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野三郎的電話沒什麽創意,無非又是同學敘舊貿易合作之類的陳詞濫調,他之前找了楊慕初好幾次,阿初都借故不見他。現在鈴木清夫人已經到了上海,他這邊要是還搞不定,可沒辦法跟特高課交差。

楊慕初這邊接著電話,腦子裏飛速地轉了一圈,淺野現在一天比一天著急,這個面子總是要賣的,何況現在阿次又回來了。於是他笑得委婉:“淺野,你說你總是這麽惦記我,你老婆就不生氣?”

電話那頭,淺野嘴裏咕嚕了一句日語,阿初自然聽不懂,不過想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他又說了一句:“我今天見到了躍春,你們也幾年沒見了吧,大家同學一場,要不咱們聚聚?”

那邊的淺野三郎聽了他這句話頓時眉開眼笑,他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楊慕初肯開恩見他一面,還哪管什麽夏躍春冬躍秋的,沖著電話直點頭,“好的,好的,我一定去。”

楊慕初放下電話,眉目間隱去了適才的神采,淺野三郎這個人並不好打交道,表面誠懇忠直,不過在阿初看來,以他的背景出身和留學經歷,願意來到中國做一個軍醫,這件事委實不可思議。但是他現在讓他最擔憂的並不是這個人,鈴木清夫,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特務機關長,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遠處依稀有昏黃的燈光亮起,這座陷於日寇魔爪之下的城市在夜色中呈現出死一般的沈寂,唯有深秋的夜風在空中呼呼作響,懸卷著一股股寒冷的氣流穿過大街小巷。

楊慕初衣襟扣得更緊一些,擡頭看了看表,驚覺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他閉上眼睛晃晃腦袋,努力驅趕這些天盤踞在心中的焦慮與憤懣。樓下的餐廳裏卻沒有一個人,楊慕初不覺失笑,端了兩份晚餐走向阿次的臥室。

楊慕次正坐在桌前寫寫畫畫,聽見阿初敲門,迅速把手裏的東西揉成一團塞進抽屜裏,拖著腿去開門。看見阿初端著餐盤進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錯過了晚飯。

楊慕初把餐盤放在桌上,順便瞅了一眼旁邊還沒來得及合上的鋼筆,笑了笑對阿次說:“怎麽不下去吃飯?”

阿次占據了桌前唯一一張椅子,靠著椅背指了指自己的腿,言簡意賅:“腿疼。”

阿初環顧了一圈,屋裏也沒多餘的椅子給他坐,只好站在阿次身邊:“行了,別苦著一張臉,弄得真跟面癱似的。”

楊慕次自顧自吃著東西,沒有搭理他。阿初在一旁看著他比去重慶前又消瘦不少的臉龐,有些心疼,“杜旅寧沒讓你吃飽飯嗎?”

“他沒你有錢。”阿次嘴裏咬著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還真把我當冤大頭了。”楊慕初敲了敲阿次的腦袋。

楊慕次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慢條斯理地咽下嘴裏的東西,這才擡起頭來看他哥:“你這算是向我賠罪嗎?”

“那你接受嗎?”楊慕初無可奈何,饒是他好吃好喝伺候著,阿次好像一點也不領情,可憐他站得辛苦,眼前坐著的哪裏是他弟弟,分明是他祖宗。

“那你想怎麽樣?”阿初看見阿次吃完盤子裏的東西,拿著酒杯朝他晃了晃,咬著牙又給他倒了一杯紅酒。

楊慕次朝他伸出手,理直氣壯地要求,“我要三百萬。”

“哐當”一聲,阿初狠狠地玻璃杯放在桌上。阿次怕他哥真的發火,急忙解釋了一句:“我開玩笑的。”他心虛地覷了一眼阿初的臉色,看他沒有要生氣的跡象,這才小心翼翼地說:“大哥,你幫我一個忙行不行?”

阿初嘆了口氣,撿起桌上的半截鋼筆,拿在阿次眼睛前面晃兩下,“是這個忙嗎?你躲在屋裏,也不出去吃飯,動什麽心思呢?”

楊慕次站起來讓阿初坐下,正色道:“大哥,我和俞曉江接到軍統的密令,護送朱耀華將軍秘密離開上海。”

楊慕初沒有回話,他掃了書桌一眼,順手拉開抽屜取出之前被阿次扔進去的紙團。阿初展開已經皺皺巴巴的信紙看了一遍,搖搖頭說:“字寫得不錯。”

“大哥!”阿次在一旁幹著急。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阿次。上海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各個關口把守得極嚴,但凡是活人,進來容易出去難,你想送朱耀華出城”,阿初又搖搖頭,“不容易。”

“我知道,日本人會查中國人,但是他們總不至於連日本人也查吧?”阿次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你說什麽?”楊慕初一時沒聽懂他的話。

“淺野三郎。”

“你說什麽?”——阿初驀地站了起來,嘩啦一下把椅子推到一邊,“你偷聽我的電話?”

楊慕初嚴厲的目光猶如兩把利劍刺向阿次,阿次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一顆心砰砰直跳。“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覺得這樣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偷聽這種事,哪有不是故意的。阿次本來是想找阿初談心,沒想到碰上淺野三郎一直纏著阿初打電話,淺野太話嘮,他又不好進去,只好躲在外面做這聽人壁角的勾當。

“我好像說過,你要是敢背著我耍花招的話——”他還沒說完就被阿次打斷了,“你這麽怕我聽到你和那個日本人的對話,該不會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你不是都聽到了麽,還問我幹什麽?”被他突如其來這麽一問,楊慕初的怒氣平靜了不少,“杜旅寧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他教我對付非常之人必須采取非常手段。”阿次走過去給他哥把椅子拉過來,“大哥您坐,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淺野是我在英國留學時的同學,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告訴我,鈴木清夫已經盯上我們了。”

“鈴木清夫?日軍特務機關長?他怎麽會盯上我們?”阿次心中一震,如果這個人盯上了他們兄弟兩個,那真是麻煩大了。

“不止如此,他還是田中千野的好友,田中千野是田中櫻子的哥哥,阿次,你說他找我們能有什麽好事?”阿初苦笑著喝了口酒,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我還好說,田中櫻子是你親手殺的,鈴木清夫要報仇的話,肯定先對你下手。”

阿次吃了一驚,“他要怎麽下手?”

“杜旅寧到底是怎麽教你的?”聽見阿次問了這麽白癡的一個問題,阿初氣不打一處來,他厲聲呵斥:“你說話之前動不動腦子?你忘了你是軍統的人?鈴木清夫殺你還需要理由?”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阿次羞得面紅耳赤,他確實忽略了這一點。不過他馬上就想明白了,“所以你這一腳,是做給日本人看的?”

阿初點點頭,“我會告訴淺野三郎,你的傷是杜旅寧打的。你之前代替我去送死,壞了軍統的規矩,犯了戴笠的大忌,杜旅寧本來要秘密處決你,幸好我及時把你救了回來,現在你已經不是軍統的人了。你受傷不輕,這段時間我要留下來照顧你,自然沒有什麽精力處理生意上的事,至於重開公司什麽的,通通得等你好了再說。”

“你這招對淺野三郎可能有用,不過我覺得,鈴木清夫絕不會上當。”

鈴木清夫能把土肥原賢二從特工之王的位子上擠下來,自然不是等閑之輩,阿初這招苦肉計,對他而言很可能會失效。

“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楊氏公司一天不開門,他們就得求著我。”

楊慕初也想到了這一層,但卻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這就像一場豪賭,賭的是鈴木清夫到底是要他們兩兄弟的人頭還是要從前那個歌舞升平的上海灘。其實他心裏明白,這場賭博無論結果如何,輸得都是自己。他保得住性命保不住名聲,但是為了阿次他只能認了,他就這麽一個弟弟,實在輸不起。

“大哥,我覺得——”,楊慕次斟酌了一下用詞,“你和鈴木清夫就像兩個釣魚的人,都在等對方上鉤。但是你在明他在暗,我們勝算不大。”

“在明在暗無所謂,重要的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阿初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明天我請淺野三郎和你們領導來家吃飯,你給我把戲演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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